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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刺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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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刺青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她一句戲言被他默不作聲地付諸於行動。

這個念頭讓李婧冉恍若再次聽到了宮鐘被敲響的聲音。

一下又一下地在她心裏磕出了蕩漾的波瀾,如同被海浪推湧逐流的小舟,呼喊著無聲的漲歇。

李婧冉立於屏風旁,目光怔然地瞧著被光影籠罩著的少年,只覺他背上的鳶尾花刺青正盛開得格外動人。

李元牧似是沒聽到她的動靜,自床邊拿起一個青玉瓶,挑了瓶塞便艱難地往他肩背上撒。

細白的齏粉在基金的空氣中打著旋,不均勻地落在那大片的刺青,劇烈的疼痛引得少年渾身都在發抖。

即使口中死死咬著白帛,依舊有因隱忍著疼痛而變調的呻/吟自被堵住的唇齒間溢出。

他微微喘息著,薄薄的眼皮蔓上氤氳的淡紅,草草上了層藥後就準備將褻衣拉起來。

李元牧剛想彎腰將青玉瓶放回床頭,一只纖細白皙的手卻自他身後伸了出來,以一種自背後虛攏著的姿勢,指尖松松握上了那細膩的瓶身。

瓶身不大,二人的手指有一瞬的交疊,他沾著水光的指骨感受到了她的體溫。

微涼的觸感令人上癮。

李元牧側眸,目光先是落在了李婧冉發髻上輕搖的金絲含珠簪,隨後才緩慢地落在她的臉龐。

李婧冉撞進了李元牧那雙黑漆漆的眸子,如今覆著一層淡淡的水光,仿佛自潭邊望入時瞧見的水底黑曜石。

純粹的色彩分外幹凈。

他烏睫同樣凝霧,眨眼間細碎的水珠便沾到了眼下,落在他那細膩如白瓷的臉龐。

即使是如此近距離的打量,李婧冉都發現李元牧的肌膚當真是毫無瑕疵的白凈,此刻因疼痛暈著些薄紅,鼻尖濕潤,惹人憐惜。

李元牧像是沒料到竟有人如此大膽地私闖他的寢殿,神色間先是驟放的帝王威壓,如今瞧清楚是她後,便盡數變成了一種錯愕。

他有些狼狽地偏開臉,清朗的聲線泛著隱忍的微啞:“你來做什麽?”

李婧冉細細揣摩著他的神色,捕捉到了他洩出的難堪。

他原先應當是沒想讓她知曉他背上刺青的。

起碼不是現在——在他們剛吵完架之後。

少年人的自尊不允許他做出如此掉價的事情,昨日清晨還在與她放著狠話,結果當晚就在指尖身上刺下了屬於她的刺青。

李婧冉看著李元牧的神色,深覺此時她若是答一句“來找你放了我的駙馬”,李元牧恐怕得被悶得氣瘋。

她默默將這句話咽了下去,不答反問:“你覺得我來做什麽?”

李元牧用指腹輕拭過他眼下的水珠,擦過眼皮時頓時把那一塊的肌膚磨得發紅,他垂著眼瞼低聲道:“能做什麽,還不是來找你那新婚燕爾的好駙馬?總歸不是因為朕。”

李婧冉沒言語,將青玉瓶湊近鼻尖輕嗅了下,這聞起來不像是草藥味,反而透著一種沁人心脾的淡香。

她原本想伸手推一下李元牧的肩示意他趴在床上,但手伸到一半才發現鳶尾花枝從他的脊背一路蔓過他的肩,輕勾在少年精致的鎖骨窩。

蔓蔓花枝以少年天子這身金貴的嬌氣肌膚為畫卷,在其上盡情地舒展綻放。

妖艷得到了一種靡麗的地步。

“趴下。”她如是命令他道。

李元牧面龐陡然發燙,反應有些激烈地回眸瞪他:“你憑.....”

李婧冉幹凈利落地打斷了他,用一句輕飄飄的話就讓李元牧心甘情願地服了軟。

她輕聲對她說:“你怎麽知曉不是?”

應的是他那句“總歸不是因為朕”。

李元牧眼睫極輕地顫了下,在她的註視中走到及腹的高案邊,將發絲捋到身前。

他耳尖通紅,蒼白的指尖搭上衣物,慢吞吞地將褻衣再次拉下。

李元牧似是覺得趴在龍榻上過於暧昧,因此只是俯在書案之上,方便她為他處理傷口,只是他卻應當不知曉這一幕落在旁人眼裏遠比任何場景都來得更為不可言說。

容貌純凈漂亮的少年郎彎著腰雙肘撐在黑檀木案,衣衫微敞肩背半露,一頭烏發半遮著優美的頸子。

他似是有些緊張,回眸飛快地略了她一眼,眼睫鼻尖都凝著透明的小水珠,隨後緊抿了下唇,對她道:“要弄就快些。”

李婧冉仿若被定在了原地一般,幾秒後才悄無聲息地走到他身後,目光在少年姣好的曲線上停留一瞬。

他此刻的姿勢,當真和那時候主動趴在龍椅之上被她掌摑時很像。

雙肘撐在書案使得蝴蝶骨格外突出,半褪的褻衣堆在清瘦的腰部,卻仍能瞧得見下凹的弧度,但先前被她抽打的地方卻線條飽滿。

手感格外好。

李婧冉克制片刻,還是沒忍住,在少年天子的臀/尖輕抽了下。

不輕不重的力度,不悶不響的聲音,一切都顯得喑啞卻又尤為羞人。

李婧冉自認理虧,心虛地主動承認錯誤:“啊,不好意思,屋裏太暗了沒看清。”

李元牧顫了下:“......李婧冉!”

他被她氣得渾身都泛紅,剛想起身時卻又被她摁著腰重新撐回了書案。

說罷,李婧冉目光上移,落到他身上大面積的紋身時,不禁輕輕吸了口氣。

先前離得遠,她只瞧見了鳶尾花的形態,如今細細打量時才發現刺青處的那一片皮膚都泛著紅。

如李元牧所說,大面積的刺青在古代的確是個疼痛且危險的折磨。

衛生水平較為低下,就算銀針用烈酒消了毒也難免容易讓傷口感染。

更何況,他紋的還是如此大面積的創傷,蔓延的花枝自脊椎布滿了整個後背,和她先前說的絲毫不差。

光是看著這片艷麗的傷痕,李婧冉都覺得心臟克制不住得顫。

她默不作聲地將藥粉鋪滿了他的傷痕,這個過程中李婧冉呼吸都在抖,指尖深深攥進掌心才勉強克制下了喉嚨口的呻/吟。

上完藥後,他渾身都沁了一層薄薄的汗意,仿若從大海中被救出來的溺水者一般,劫後餘生地喘息著。

李婧冉看著他疼得渾身汗濕的模樣,心中又澀又軟。

她指腹輕輕地觸了下他刺青的邊緣,那片肌膚是紅腫的,正發著燙。

李婧冉輕聲問他:“李元牧,你疼不疼啊?”

話音說出口,李婧冉才發覺自己的尾音都有些啞。

李元牧緩慢地控制著自己的呼吸,等到後背那陣鉆心的痛意稍歇後,動了下身子,語氣拿捏得分外隨意:“還好,我反應不算嚴重,疼個兩天就好了。”

他偏了下臉:“別誤會,不是因為你,我也恰好喜歡而已。”

嘴硬。

李婧冉在心中回應他。

李元牧瞧著李婧冉微濕的眼眶,轉過臉時不著痕跡地翹了下唇。

苦肉計啊,她果然吃這套。

憐惜與疼愛都是極特殊的感情,只要足夠濃烈,就極其容易讓人將它和愛意混淆。

那就讓她再心疼他一些吧。

李元牧不著痕跡地掃了眼殿門,盤算著時間。

三。

二。

一。

殿門被準時敲響。

李婧冉沒料到此時居然還有人會到寢殿來,下意識垂眸去看李元牧,卻瞧見他的神色間閃過一抹恰到好處的慌亂。

似是想掩蓋著什麽。

李元牧抿了下唇,不太自然地揚聲對門外道:“朕與長公主有要事相談,你明日再來吧。”

一門之隔,一道中年男性的聲音有些模糊地傳來:“陛下,您的刺青可得盡快處理啊,莫要讓傷口潰爛。”

李婧冉一聽,頓時便不管李元牧的阻攔,走到殿前將外頭的人迎了進來。

門外的人一副郎中打扮,目光觸及李婧冉的臉龐後,頓時垂下眼不敢多看,恭敬地喚了句:“見過殿下。”

“嗯,”李婧冉隨意應了聲,邊和郎中往裏頭走,邊跟他打探道:“陛下這刺青怎麽說?還洗得掉嗎?”

“洗掉?!”郎中仿佛聽到了什麽可怕的話,連連搖頭,“陛下萬金之軀,昨日光是刺上去就沒了半條命,這若是要再洗掉只怕會更危險啊。”

說話間,兩人繞過屏風走入內室,李元牧此刻已經攏好了衣衫,神色斂得一幹二凈,坐在榻邊便能感受到居高臨下的帝王威壓。

迎著李元牧的視線,郎中只覺被無形的千斤鐵壓在肩頭,呼吸都變輕了幾分。

他顫巍巍地低下頭,對李元牧道:“不知陛下高燒是否已褪?草民須為陛下固色。”

一般的刺青都比較麻煩,但李元牧要的是那種由淺至深的紫色,昨日先鋪了層底色,今日還得在線條深的地方重新註入一些色彩。

“高燒?”李婧冉微怔,轉頭看向李元牧,“你不是說你刺青後沒什麽大反應嗎?”

李元牧望著郎中的眸光中劃過一絲讚許,與李婧冉對視間卻仿若是秘密被戳穿似的,避開她的視線,揉了下耳垂道:“他記錯了。”

李婧冉看著李元牧說謊時的小動作,目光頓時變得無奈了幾分,伸手在他額上點了下:“你這就是自作孽!”

李元牧的指尖觸到她的手腕,輕輕下滑,拉著她的指尖,微微擡眸:“那姊姊如今是在心疼朕嗎?”

旁邊的郎中看得那叫一個心驚肉跳。

他不該在這裏,他應該在床底。

李婧冉瞥了眼郎中,默了片刻沒說話,只是道:“行了,別讓人家郎中幹等著。”

“那你們先忙,本宮去.......看一下駙馬?”

話音剛落,郎中就瞧見這位少年天子的神色變得陰郁了幾分。

他譏嘲地淡聲開口:“姊姊若想去看他那便去啊,明沈曦就在隔壁的諸寧殿,朕又沒攔著你。”

和“我在床上,飯在鍋裏”這句話有異曲同工之妙。

郎中身為一個四十多歲神經大條的中年男子都聽出了陛下語氣裏的怨氣,他的神態就好似在說:你要是敢去找他,他就死定了。

李婧冉思索片刻,在李元牧和明沈曦間猶豫了下,最終還是覺得後者更有未知的危險性。

她朝李元牧笑了下,語氣盡量溫和地安撫著他:“那我先去瞧一眼駙馬,我馬上回來。”

李元牧冷笑兩聲,轉過身不搭理她了。

待李婧冉走後,李元牧眉眼間淡淡的委屈和沈郁頓時消散無幾,他眼風掃了郎中一眼,嗓音淡淡:“開始吧。”

郎中從木箱裏拿出顏料和銀針,擦了把額上的汗,輕輕應了聲“是”。

諸寧殿內。

李婧冉走進去時,明沈曦正好整以暇地坐在窗邊,微瞇著眼曬太陽。

他聽到動靜回眸瞧她一眼,溫柔小意地朝她輕笑了下,在陽光中朝她伸手:“妻主,您這弟弟可真會折騰人。”

李婧冉目光略過殿內的一眾奴才,分外自然地走到他的躺椅旁,握著他的手陪他演道:“讓駙馬受委屈了。”

離得近了,李婧冉才發現明沈曦的瞳仁在陽光中並非是純粹的黑,而是蕩著些許的琥珀色,看上去分外優雅。

他的臉龐輕輕貼著她的掌心蹭了下,頗為懂事地道:“只要妻主愛我,這些都算不得什麽。”

明沈曦的臉龐寫滿了愛意,繾綣地對她道:“入鄉隨俗,陛下讓我入宮學些大晟的規矩也是應當的。”

光線柔和,他身子坐直了幾分,朝她仰臉笑,剎那間仿佛能讓人在朔雪寒冬聽到繁花盛開的動靜。

李婧冉立於他身前,擋住了不遠處奴仆的視線。

殿內的奴仆們只能看到長公主恍若被蠱惑般彎下腰去吻駙馬,一時間都下意識避開了目光。

而在氣息交纏間,李婧冉停在一個分外暧昧的距離,用氣音問明沈曦:“二殿下,可有什麽發現?”

明沈曦手指漫不經心地在她嬌氣的錦繡袖角上掐出了幾個痕跡,低聲應道:“大晟皇帝太狡詐,一直以禮儀為名將我關在大殿內,我根本沒有機會摸索到皇宮的其他地方。”

李婧冉在心中松了口氣,心想李元牧果真是個聰明的,聽懂了她的意思,提防著明沈曦呢。

明沈曦想到自己在皇宮中的慘痛經歷,不禁罵了句:“他可真不是個東西。昨日楞是讓我學禮儀學到了一更天,今日四更不到又著人把我喚了起來。他們大晟人竟如此喪心病狂。”

李婧冉:......

好吧,看來李元牧不僅是把明沈曦當成臥底來提防,他還把他當作情敵公報私仇。

“你說的對。”李婧冉語氣有些麻木,轉而又問道,“那二殿下準備如何去做?”

明沈曦勾著她的力道重了些許,讓李婧冉更加貼近他幾分。

在隔了一段距離的外人看來,就好似是他在親吻著她的脖頸,暧昧得令人臉紅心跳。

他的氣息落在她的脖頸,激起的酥癢感讓她下意識想往後退,後頸卻被他的掌心強硬地按著。

明沈曦微微偏頭,在她耳畔吐氣如蘭:“不是還有你麽,陛下的姊姊?”

“暗探回稟,大晟軍防圖就在陛下的寢殿。”

這句話讓李婧冉心中震顫,明沈曦居然連這種消息都知曉?

他在大晟的眼線,真的只有她一個嗎?

她的目光中不禁染上了幾分猶疑:“軍防圖?你要這個做什麽?”

明沈曦的目的是從大晟內部借力,以此為突破口殺回樓蘭,逼樓蘭女皇退位。

他攻的是大晟內部,而軍防圖防的是大晟外頭,就算明沈曦拿到了軍防圖,對他而言也不過是毫無用處的廢紙一張。

明沈曦表面上是個頗為受寵的皇子,可手上無兵無卒。

他拿到了圖紙也沒有兵權供差遣,更毋庸提攻破城樓,他究竟為何要軍防圖呢?

明沈曦似是感受到了她的註視,笑容款款地回視她,對她的問詢恍若未聞。

他避而不答,語氣依舊不緊不慢,只是對她道:“小九,別讓我失望啊。”

李婧冉看著明沈曦,在他的眸光裏瞧見了耐人尋味的光華,像是某種半明半昧的試探。

她的神色沒有一絲破綻,也不再繼續追問,只是微笑著道:“您放心便是。”

心中卻仿佛被卷入了一個看不見底的漩渦,在飛快地運轉著,將她甩得頭腦發脹。

偷,還是不偷?

偷的話興許瞞不過李元牧這邊,而不偷的話很顯然應付不了明沈曦。

更何況,倘若她的行徑被李元牧發現了,他自然會對她的身份有所懷疑。

李元牧是一國之君,就算他如今對她有情愫,他要是發現原身是樓蘭的臥底後,是否還能輕輕放下?

就算她僥幸活了下來,李元牧又是否能心無芥蒂地去愛一個樓蘭人?

愛到足以讓她攻略值刷到要求極高的百分百。

一個是攻略對象,一個是非敵非友深不可測的“合盟者”,哪方都得罪不起。

她這簡直是陷入了死局啊。

李婧冉回到寢殿的路上,已經大抵做了決定。

她輕輕吐出一口氣,推開了殿門。

郎中原本正在為李元牧上色,用銀針沾著顏料在他的刺青處下手快準狠地往裏頭穿刺著色彩。

他一邊重新上色,一邊看著李元牧背上的細小血珠在心中感慨:這能當聖上的人也不容易啊。

要上色的刺青本就比尋常的刺青還要疼上千百倍,郎中先前曾把一個肌肉虬結的男子紮得哭爹喊娘。

李元牧的皮膚比他先前的所有主顧都要更薄,他一開始還心驚膽戰的,生怕自己下手一重就會被這位傳說中陰郁偏執的聖上誅九族。

誰料真正刺青之時,他發現李元牧自始至終都是面無表情的。

冷汗濕潤了他的發絲、面龐,但少年卻好似感受不到痛意一般,自始至終連動都沒有動一下,對他說的唯一一句話就是“明日晌午後再來”。

因為李元牧料想李婧冉起得沒那麽早,等她收拾收拾來宮裏找她的駙馬後,應當已經是晌午之後的事了。

而現如今,李元牧原本也無甚表情,誰料他微微偏了下臉,餘光裏瞧見屏風外再次被推開的殿門時,下一針落下頓時讓他身子一顫。

郎中感覺自己的心也跟著狠狠抖了下。

他力道分明沒變啊?況且最疼的肩胛骨那邊已經補完色了,陛下如今這是痛個什麽勁?

郎中萬分惶恐,隨後就見方才神色冷淡的少年天子就好似突然被人打開了疼痛開關似的,顫抖地隱忍喘息著。

李婧冉繞過屏風後,看到的恰好就是這麽一幕。

李元牧的指尖原本便白到剔透,如今緊緊地攥著枕間,下唇都被他“無意識”地咬破了,鮮紅的血色襯得他的臉龐愈發透著種驚人的純潔漂亮。

“陛下,您再忍一下別亂動,草民怕下針下歪了啊。”郎中手裏捏著銀針,對這位突然不配合的主顧表示很苦惱。

李婧冉幾步走到床邊沿坐下,手帕輕輕沾了下李元牧額發的冷汗,心疼得不行:“怎麽樣啊?要不別上色了,怪折騰人的。”

李元牧輕喘了聲,指尖無力地圈著她的手腕,嗓音虛弱:“姊姊陪著我便好。你先前說過,喜歡紫......”

他話說到一半,似是自覺失言,抿著唇將剩下的話盡數咽了下去。

“你怎麽這麽倔呢!”李婧冉斥了他一句,擡眼看向郎中:“有什麽本宮能幫得上的嗎?”

郎中捏著銀針,目光下意識瞟向李元牧,瞧見李元牧眼瞼微斂,分外乖巧地道:“聽說坐起來會好許多。”

郎中:“啊對對對。”

從未聽過如此荒謬的言論。

李婧冉倒是沒覺得有什麽不對勁,小心翼翼地扶著李元牧,讓他盤腿坐起身,而李元牧則好似坐不住一般,虛弱地往她懷裏靠。

他的高燒還沒完全褪去,最起碼他毫無阻隔貼著她頸窩的額頭是微燙的,輕顫的呼吸間也有些灼熱。

李婧冉看著他遭罪的模樣,只能無聲嘆息,任由李元牧將頭靠在她身上,小心翼翼地幫他把散下的發絲撩至他身前。

“這樣可以嗎?”她出聲和郎中確認道,言罷還不望為他們這“姐弟情”找補:“我們......咳,弟弟從小就比較粘本宮,他嬌氣得很,還怪愛撒嬌的,讓你見笑了。”

李元牧動了下身子,嗚咽了聲,聽到“弟弟”二字時,張口在她纖細的脖頸輕輕咬了一下,溫熱的舌若有似無地舔過她的肌膚。

不疼,卻異常暧昧。

郎中只當自己瞎了,眼觀鼻鼻觀心:“可以。那草民繼續下針。”

銀針尖端沾著瑰麗的色彩,仿佛某種能蠱惑得人丟了性命的劇毒。

李婧冉不忍多看,只轉過臉去,纖細的指尖插入少年烏黑亮麗的黑發,宛如在安撫他,又仿佛在將他禁錮在自己的懷裏,讓他不要亂動。

李元牧迷戀地嗅著她身上的馨香,卻聞到了她身上屬於另一個人的氣息,目光也瞧見了另一人仿佛耀武揚威般在她衣袖留下的痕跡。

少年纖長的眼睫遮著瞳色,也掩住了他眸底的陰沈。

他摟在李婧冉腰肢的手收緊了幾分,另一只手狠狠攥著她的衣袖,就仿若是在捏著另一人的脖頸。

李婧冉察覺到了,低頭在他耳邊輕聲問道:“很疼嗎?”

李元牧眼睫輕顫,擡眼時神色已經完美地換成了更能博她憐惜的可憐模樣。

他杏眸噙著水光,從眼下到鼻尖也通紅。

如她印象中的那般,嬌氣又漂亮。

又是一次下針。

他隱忍地哼了聲,喘息著對她低聲道:“好疼。姊姊,我好疼啊......”

因為要刺青的緣故,原本光線較暗的殿內依舊門窗緊閉,但卻點了好幾個燭燈。

在青天白日閉門點燈總帶著一種隱蔽的色氣。

如同白日宣.淫。

四周皆昏暗,唯有床榻被照得明晃晃的,將榻上之人的狼狽神色毫無保留地映入李婧冉的眼中。

就仿若是博物館裏供人觀賞的文物,容不得他絲毫的逃避。

李元牧似是不想被他看到自己的這般模樣,他輕輕抿了下唇,唇上未幹的血跡暈染開來,像是上好的濕潤胭脂。

將破碎感和純欲糅合得恰到好處。

李婧冉不斷地幫他擦著汗,捏著的帕子都快濕了,自是能從中窺見幾分少年的痛意。

眼見李元牧又克制地想去咬唇,李婧冉有心想給他找個什麽東西咬著,但手邊也沒有順手的東西,便只能用手指輕輕揉捏按壓他的唇,讓他松口。

“別咬。”她對他道,讓他別再淩.虐他的唇了。

李元牧呼吸呼吸紊亂,墨發汗濕地擡眸瞧她一眼,眸中濕漉漉的:“姊姊是想代償嗎?”

李婧冉一時間沒理解他的意思,剛想追問之時,郎中恰好又麻木著臉落下一針。

李元牧疼得吸了口氣,唇齒含著她的指骨,落下了個不深不淺的齒痕。

指骨處濕熱的觸感讓李婧冉輕輕嘶了聲:“李元牧你是屬狗的嗎?”

齒間的力氣松了些許,李元牧的唇輕輕吻了下她的指尖,隨後將她的手指含得更深,在她的指根留下一圈淺淺的印記。

像是個婚戒。

李婧冉瞥了一眼,責備他胡鬧的話還沒說出口,就見李元牧神色倦懶地對她撒嬌道:“姊姊,還有多久啊?我快忍不下去了。”

李婧冉涼颼颼地笑了兩聲:“哦是嗎?咬我會讓你好受點嗎?”

很諷刺的一個問題,李元牧卻思索了片刻,才搖了搖頭,分外誠實地對她道:“不會。”

“......那你還?”

此時殿外陽光正好,透過樹的罅隙和微薄的窗戶紙撒入,與殿內晃動的燭光相融合。

金絲炭安靜地燃著,火光仿若能驅散隆冬的全部暖意。

陽光,燭光,炭火光,都是明媚又溫暖的。

在這片柔軟的光影中,李元牧擡起眼眸,眸光幹凈清澈,朝她乖巧地彎唇笑了下。

“但會讓我感覺到,自己正在被愛著。”

等郎中退出去後已經是一個時辰後的事情。

李婧冉用紗布幫李元牧沾去身上的薄汗,看著他重新穿戴整齊後,頗有些猶豫地開口問他:“我有件事想問你......”

李元牧穿好層層疊疊的龍袍,低著頭將衣帶系得一絲不茍,應了聲:“但說無妨。”

輕描淡寫的語氣,只是擡眼時已不覆方才那副脆弱嬌氣的模樣。

他散發跣足,杏眸黑漆漆的,好似幽冥黑潭,長至腰的黑發落在明黃的龍袍旁,分明是懶散的打扮,卻無端透著帝王的壓迫感。

栩栩如生的繡金長龍盤旋其上,眼神炯炯地註視著李婧冉,仿若都能讓她聽到低沈磅礴的龍吟。

李婧冉好不容易做好的心理建設在這一瞬又癟了下去。

她原本還想和他商討下軍防圖的事情,如今卻又慫了,只嘀咕了句:“你這人怎麽下了床就變了副模樣。”

李元牧眼皮一跳,直覺自己被調戲了:“李婧冉你.......”

他的氣勢因染著些紅的臉龐而弱了幾分,措辭半晌,頗為不自在地道:“青天白日的,莫談床事。”

李婧冉原本指的是他方才刺青時的小可憐樣,誰料李元牧居然歪到另一層去了。

她被他噎得語塞,半晌後才無奈道:“我們也沒在床上過啊。”

不是書案就是龍椅,各種各樣不合時宜的地方。

李婧冉都不知道李元牧是怎麽上的朝,看到那莊重的龍椅時不會想到他是怎麽將汙濁染上去的嗎?

李元牧的神色更加羞赧了,瞪她一眼,唇齒間擠處幾個字:“......你還說。”

他真的很奇怪。

兩人之間明明連肌膚之親都有了,各種奇奇怪怪的姿態都嘗試了個遍,倒是不見他心慈手軟。

如今衣冠楚楚之時,李元牧倒又是這幅純到不行的模樣,就好似連她這些話都聽不得。

李婧冉毫不懷疑,自己此刻就算只是踮起腳親他一下,他都會臉紅半天。

然後還故作滿不在意,過了許久後等到她都快忘了自己方才親過他時,獨自悶了半天的李元牧興許才會慢吞吞地開口問她:“你方才為什麽親我?”

裝什麽純啊餵!

有本事下次別緊緊抱著她,一邊哭唧唧一邊——

李婧冉無聲嘆氣,略過了這個不合時宜的話題,目光落在他腳踝處輕晃的金鈴,生硬地轉移話題道:“對了,你這足鏈是有什麽寓意嗎?”

李元牧皮膚很白,細細的紅繩圈在微凸的踝骨便顯得格外性感。

雪膚紅繩金鈴鐺,被晃動的鈴鐺一下下磨紅的肌膚,這些拼湊在一起,就為這極具少年感的清瘦踝骨添了幾分......色氣。

尤其是李婧冉如今一瞧見那串金鈴,就想到了李元牧那時動作更深時,伴著鈴鐺輕響帶給她的顫栗,讓她腳背都崩緊成了一條直線。

李婧冉強迫自己清空思緒,隨後瞧見李元牧低頭瞥了眼自己紅繩,沈默了片刻。

他並未隱瞞,只是對她道:“我先前不能隨心所欲地把控自己看見‘她’的時間,但每次聽到這鈴鐺聲,便知道她快出現了。”

口中的“她”指的自然是他幻想出來的華淑。

鈴鐺自然是一直在顫的,但“聽”不“聽”得見鈴鐺聲完全取決於一個人的心境。

李婧冉心裏驀得微動,目光落在他那蔓至鎖骨的水墨刺青,半晌後克制地挪開目光:“那現在還不摘啊?”

她故作輕松地開玩笑道:“你都已經有我了,這是想坐享齊人之福?”

李婧冉擡眸,和李元牧對視片刻,眸光中仿佛含著溫柔的春意。

她是想徹徹底底地幫他解決他的臆想癥,李元牧心想。

他不知為何忽然有些不自在,嘴硬道:“就允許你左擁右抱?”

說罷,李婧冉卻許久沒有回音。

她是出於心虛,而他則誤會成自己作過了頭,僵持片刻後小心翼翼地服軟道:“是我說錯話了。”

李婧冉一口氣在鼻腔中悶了幾秒,輕聲開口:“你沒說錯啊,我的確就是這樣的人,我喜歡你也喜歡他們,我......”

“李婧冉。”他懊惱地拉了下她的衣袖,“我不是這個意思。”

她啞然,反問道:“你能接受我同時喜歡你和其他男人?”

“可以。”

李元牧答得很快,畢竟這個問題他在心中問過了自己好多遍,如今說出口時倒是比想象中要簡單許多。

她繼續逼問道:“你能接受我和旁人調.情?”

“......可以。”

“你能接受我帶著和別人的吻痕,再回來抱你?”

“李婧冉,”李元牧垂著眼瞼,嗓音有些啞,“你知道的,我什麽都可以。”

他緩慢地擡眼,望著她的眸中有些濕潤,原本攥著她衣袖的手指滑至她的掌心,插入了她的指縫:“只要你不離開我。”

只要她不離開他,他便可以短暫地容忍她喜歡的玩具們都活著。

只要她不離開。

李婧冉心中微動,望著他笑了下:“拿把剪子來,幫你把鈴鐺解了。”

李元牧也笑:“好。”

讓他的執念,往後只成為她一人。

只是在那之前,也許他要先確認一件事.......

李元牧出寢殿拿剪子時,他的身影甫一消失在殿門,李婧冉立刻起身,盡可能動靜很小地開始翻箱倒櫃。

他的寢殿收拾得很幹凈,櫃子也不多,她小心翼翼地把櫃子抽屜都找了個遍,也沒瞧見明沈曦口中的軍防圖。

李婧冉微蹙了下眉,目光劃過檀木盒那抹牛皮紙角時微凝了下。

她呼吸放輕了幾分,一步步湊近銅鏡前的小案,“哢嚓”一聲打開了木盒。

裏面卷著十幾張牛皮卷,李婧冉一卷卷拿出來看,辨認了下上面的字後,又一卷卷圈起來放回扁盒裏。

她全神貫註地在剩下的幾卷裏尋找著,誰料卻感覺措不及防地被光影恍了下眼。

李婧冉下意識閉眼,再次睜開時卻瞧見李元牧不知何時已經回到了內殿。

鋒利的金剪在李元牧蒼白的指尖輕晃,他就好似轉筆一般將剪子轉出了殘影,那金光反射在銅鏡便成了令她睜不開眼的刺目光線。

李元牧站在她身後不遠處,語氣閑散:“據探子回稟,樓蘭有位名為‘小九’的奸細在大晟潛伏已久,朕手下的那群酒囊飯袋卻一直找不到她。”

說罷,他晃著金剪的動作微微一止,一步步走近她,逼得李婧冉後腰緊貼在案邊沿,那一瞬心跳如鼓。

他仍有些發燒,眸光是令人看不透的幽深,似是蘊著一潭深不見底的水沼。

李元牧捏著金剪的指尖用力,只聽“砰”得一聲悶響,金剪被他深深地釘入了檀木案。

李婧冉呼吸一窒,下一刻卻感覺自己的腰被他的掌心灼著。

李元牧用了些力,迫使她撐著桌案靠近他,那一瞬兩人緊密相貼。

他微微擡起手,手背的肌膚雪白,淡青色的脈絡清晰可見,緩慢地為她將發絲捋到耳後。

李元牧的指尖順著她的發絲下滑,一路滑到人/皮/面/具和她肌膚的相貼處,垂眸瞧她,嗓音低低:

“你知道的,我從沒想過懷疑你。”

“小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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